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闹社火的逸闻趣事
发布时间:2018-03-02    来源:渭南日报

  史耀增
  合阳人习惯把元宵节期间展示的各种民间艺术形式统称为“社火”。早先的社火都是以“社”为单位组织的,场面宏大,红火热闹,“社火”大约就是由此而得名的。“出社火”的“出”和“摆社火”的“摆”都是展示的意思,“耍社火”的“耍”是从表现形式上来说,而“闹社火”的“闹”则是指参与人数众多,气势磅礴,气氛热烈,有一首合阳“花花”(民间歌谣)专道社火种类的丰富:“白天社火高跷杆,晚上龙灯跑船船。锣鼓喧天跳杂戏,不如看狮子过灯山。”是说白天展示的是高跷、芯子杆(亦称“摆故事”,因为一堂芯子表现一个故事,故名)晚上龙灯、狮子、旱船竞相登场,还有高大的灯山(亦称鳌山)、和用大锣大鼓伴奏的跳戏(亦称锣鼓杂戏)等等,真正是争奇斗艳,各呈千秋,营造出乡间浓郁的年味。
  昔日合阳沿黄河的10多个村庄里有30多个跳戏班社,一入腊月便开始排练。行家庄在排练的祠堂或大房里挂一面大锣,以锣为号,参与者不得迟到,所以把开始排练叫“挂锣”。莘里村则在排跳场所的大梁上搭一根勒麦车的大绳,地上放一堆枣刺,谁若来的迟,或者学习不用心,便要挨枣刺之笞打,或者跪一炷香的时间,即跪在地上手拈一支点燃的香,等香燃完才能起来。该村搭起家伙闹跳戏时,先吃一顿豆腐白菜,叫“搁伙”,意思是团结一心(俗话的“搁到一搭”“搭伙成群”),把跳戏排好,然后“挂锣”排练;等把跳戏闹完了再吃一顿,叫“吃散伙”。这些费用都由社家来出。过去的农村冬天无事可干,家长们认为让孩子学跳戏不但可以防止赌博学瞎,还能认几个字,所以都支持,还生怕学不好。行家庄党继祥老人向笔者讲过一个小故事。他父亲技术全面,排跳时担任拨师(导演),他10岁那年父亲教他学“上势”动作,可他咋也学不好,父亲便狠狠地打了他一顿。他哭着跑回家向母亲诉说委屈,母亲正在包包子,顺手拿起小擀杖在他头上又敲了几下,说:“谁叫你不好好学?打得活该!”俗话说,行有行规,这大约就是乡间社火的行规吧。而在以“上锣鼓”出名的东雷村,那种“行规”可就要严格得多。在这个黄河塬畔的村庄里,一旦闹社火的事情定下来,所有人都得听从“社火头儿”的指派,收东西的、做杆的、拟文的,各负其责。如果有哪个脖子后头有几根犟筋的小伙子胆敢抗命,那些负责安全的人便会将其放倒在地,拖住双腿拉到公共场所,用大梁上悬着的大绳给其来个“凤凰单闪翅”,不由你不杀猪般地叫唤,连声告饶。久而久之,没人敢惹怒众人,但那根大绳还悬在那里,是一种规程和纪律的象征,也是“一人不捩社事”那句俗语的形象图解。
  出社火被村民视为一种神圣的活动,所以人们或打着神的旗号,或乞求神灵在冥冥之中保佑活动顺利进行。徐水北塬新堡村的龙灯十分有名,过去是每隔12年逢到龙年时才耍一次,每次出龙前,社火头儿都要领着全体舞龙者拈香奠酒,行三跪五叩大礼,祈求龙王保佑活动安全成功。东雷村分为南北两社,出社火前决定出场先后顺序的方法是在村中间的土地庙里抽签。由村中年高德劭的老者在香炉里插进两根长短不齐的香,上端取齐,两社的社火头儿上前,拔出长者先出,拔到短者随后。行家庄出跳前亦是先祭祀神灵,然后巡游全村,每到一个神庙前都要落一次场子,跳一段后继续前行。演出广场跳(因为只演示动作不开口,所以亦称“哑调”)时的场所都在打麦场上,表演区则被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。上世纪初期有一年元宵节,东社的王顺奎走亲戚时为抄近路,从西社的场子中间斜刺穿过,西社人认为冲了他们的神气,几个小伙子上前扭住便打,有个叫党登洲的从地上抓了一把石灰向王顺奎眼中撒去。王顺奎受了羞辱,一气之下出门当了“粮子”(当兵),过不多久扛着一杆步枪回到村里,径直走进党登洲的院子里,当着他两个哥哥的面将其放倒了!那时的“粮子”没人敢惹,两个哥哥不但不敢寻事,还托人从中说合,声言永不报复,就此了事。
  凡是民间艺术,都有其特殊的技巧,有些甚至是秘不传人的东西,比如王善庄青瓷船上粘牢碗碟要用一种火胶,其熬制技术就属于家族传承,绝不告诉外人,但也由此产生随着老人谢世,技术便随之湮没的悲剧。金水沟畔、乳罗之阳的岱堡村有一种“血社火”(当地人称“血故事”),装扮上有许多特技,所以装扮社火的地方有人把守,严禁旁人进入。直至现在,任你牌子再大的媒体记者、职位再高的政府官员,即使磨破嘴皮,也休想到现场一窥其中的奥妙。村中人会告诉您,抗日战争期间,他们村有个参与过扮社火的人到外村拉长工,经不住人家的利益诱惑,泄露了“血故事”扮演的绝技,村里人怒不可遏,找了个借口,趁夜将其扔进了枯井!由此可见村里人对特技保守之严密,谁还想再自不量力地去碰这个钉子呢?
  能出社火的村庄,不论大小,人口多少,展示给众人观看的东西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,即使同一类型,也各有千秋。比如同为芯子杆,有的以高玄见长,有的以精巧著称。站在杆上者,有的是八九岁的孩童,有的是周岁左右的幼儿。而家长则认为,孩子能上一次杆,可以得到一次锻炼,能沾带众人的福气,也能得到天地神灵的护佑而茁壮成长,所以都是争先恐后主动找社火头儿请求给孩子一次难得的机会。社火队伍前头,有的村是社火头儿领队,一副志得意满、舍我其谁的神气,脸上堆满难以掩饰的骄傲之态;有的村则由年龄最长者(俗称“人王”,但均为男性)穿着儿子备办好的寿衣率领队伍前行,众人尊敬的目光让老人从内心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欢乐。在合阳东南乡的南吴仁村,有一种叫“撂锣”的民间艺术特别出名。该村走在社火队伍前的人还起一种“节目预告”的作用。民间社火一般都是连出3天,南吴仁也是如此。社火头一天,社火头儿穿的是皮袄,暗寓“热得哩!”第二天下午,社火头儿穿夹袍(俗称“大夹袄”),戴礼帽,意思是“正儿八经地遵礼而行”;第三天下午,社火头儿戴着凉篷子或秸帽(俗称“草帽子”,遮雨遮阳),观众一看,心里明白:“哎呀,凉篷子上来咧,明后晌大概凉咧!”
  中国人过去追求“三多”(多子、多福、多寿),有些村缺儿少女的人便希望借助摆社火时的阵势感动神明,给自己赐个一儿半女。社火队伍有头,自然有尾,扮演社火尾子的人打扮得奇形怪状,还要经受那些看热闹的人特别是儿童们的推推搡搡,所以扮演社火尾子是个苦差事,人员都是由社火头儿指派,但在南吴仁村却大不一样,社火尾子有人争着当,甚至有时还要托人走社火头儿的“后门”哩!因为那些家中儿女缺少的人认为当了社火尾子,为村里的事出了力,人在地上耍社火,神也在天上看,说不定看得高兴了,就会特别眷顾自己,满足你的想添个儿女的要求。徐水沟畔的和阳村摆社火时,人们在锣鼓车上总要点缀几个“棉花娃娃”,胖嘟嘟地十分可爱。社火结束的那天下午,总会有那些热心人小心翼翼地把“棉花娃娃”卸下来,揣在怀里,走进巷道里那些缺儿少女的人家,把“棉花娃娃”放到小夫妻的炕上,用被子盖好,相信这样就会圆了这一家的儿女梦。如果来年真的添了孩子,那送“棉花娃娃”的人自然是有功之臣,一定会被主人请去坐到上席喝一杯喜酒的。
  元宵节出社火是群众性的文化艺术活动,自然也给那些农村的“土秀才”们提供了一方展示才艺的平台,从而也形成中华联坛里的一朵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山花——社火文联,芯子杆的文联极为讲究,它像是猜谜一样,有谜面、谜底,谜面是一个故事。比如蔡苜村某年摆社火,总题是“禁止赌博”,有一床是“红眼”(纸牌中的一张)典故用“李亚仙刺目劝学”,极为贴切。有的对联语言幽默,比如1983年岱堡村出“血故事”,郭进禄为其撰联曰:“乳罗山下尘土飞扬,打打斗斗,几代豪杰争胜负;金水河畔火光冲天,杀杀砍砍,各路英雄显神通。”再加一个楣,“全都没来”。读罢仔细一想,不觉露出会心的微笑。有的对联则在提醒观众:“要看早些来,真热闹全凭起首;未完且莫去,奇妙文还在后头。”有的联文则显露出朴实可爱的乡土气息。比如有个叫太定的小村庄也摆社火,自知实力不足,总牌便出个“菜多肉少没骨头”,人家对自己已经来了一番自嘲,白看热闹的观众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?过去闹社火时,同村的社与社之间往往为小事伤了和气,闹得大家都不愉快,有一个叫郭子高(据说是岱堡人)的老先生曾撰一联:“社火社要和,社不和不如不社火;热闹休惹恼,若惹恼不如不热闹。”语言明白如话,说到了大家心里,讲清了“和为贵”的深刻道理,所以不胫而走,一直流传至今。
  社火扎根于民间的沃土,用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传承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,满足了人们年节期间文化娱乐的需要,这也是时代发展到今天,社火尽管从内容到形式都发生了许多变化,但依然生机勃勃,充满活力。随着闹社火,肯定还会产生新的轶闻趣事。这些轶闻趣事就像合阳踅面里仅用筷子头蘸上的那一点花椒面,让民间社火更加有味,在人们头脑中留下的印象更深刻,更强烈。